今年2月,武漢一位中年男子希望醫院盡快給父親做手術,但醫院表示手術需要用的血液不夠,該男子表示自己可以獻血給父親,但院方說,不能直接獻,必須血液中心統一調配,因為原本被允許的親友間互助獻血已經緊急叫停了,所以,就算他去血液中心獻了血,也不能保証是給他父親使用。《中國青年報》針對該新聞的一篇評論質疑禁止為父獻血是否屬於政策性懶惰。這則新聞包含了兩個概念:血親互相獻血和親友互助獻血。然而,評論作者並未厘清兩者的不同。“父親病發等待手術,急需1200毫升鮮血,但醫院血量不足,當兒子的一擼袖子:‘我獻!’這是我們熟知的場景,這也是人性最起碼的寫照。”可事實上,這種人們最熟知的場景恰恰違背了獻血原則——出於獻血安全的原因,直系親屬之間應避免直接獻血。但是,互助獻血一直是政策允許的,即兒子去獻血中心獻血,血液中心可以調配等量的血液給父親使用。可是,這個看上去人性化的政策,卻又存在著爭議,不僅是血液買賣借互助獻血的名義興盛,而且互助獻血的政策也容易被當成具有脅迫性質。
可見,新聞批評是容易的,但批評准確卻不容易。我們在評論時該怎樣質疑並求証呢?
一、保持懷疑精神——求真
敢提問,還要會提問。“7•23”動車事故之后,溫總理在事故現場舉行新聞發布會,一名溫州日報的記者獲得了最后一個提問機會,她先贊揚了一番溫州人,然后請溫總理對溫州人的救援表現做出評價。記者的提問是追問真相的機會,卻被這位記者浪費在了一個邀功的姿態上。對真相沒有興趣,對領導表揚感興趣的記者不是好記者。
從問題中發現問題,考驗評論者的探索精神。越是容易讓人驚嘆的消息,評論者就越是要淡定,不妨先問問新聞的出處,再問問有無當事人的論述或旁証,而不要急於作某種評判。評論者並非調查記者,要求評論者在批評之前,先對每一個評論由頭調查取証一番是不現實的,但是,多問一些為什麼,多從不同的側面了解與判斷,多等一等放一放,是可以避免脫靶的尷尬的。
今日社會,信息並非太開放,而是封閉得太久了,新媒體的發力使得人們對信息的渴求如同一個黑洞一般,對不管什麼來路的信息,都有一種相信並傳播的沖動。特別是,權威渠道、官方渠道的信息總是來得太慢,即使“千呼萬喚始出來”,也是“猶抱琵琶半遮面”。這就與人們對信息的渴求形成了反差。對於評論者來說,就不得不始終提著一口氣,在判斷之前,不僅要反復追問“what”、“why”、“how”,還要追問信息從何而來,是否有可靠的信息源,是否有旁証等。
二、保持清醒頭腦——常識
新聞評論者得是雜家,對各方面的知識都要有所涉獵,才能避免鬧出笑話。今年3月1日,中國新聞網有一條消息,贊揚江蘇鹽城的一名獻血元老。報道說:“59歲的潘定龍是江蘇鹽城一名普通的退休工人,從1998年起他從未間斷過無償獻血,14年獻血46次,累計獻血量達43800毫升,相當於12個成年人身體血液的總量。”在新聞后面,相當多的人質疑這個數據的合理性。用總量43800毫升除以14年,得出每年平均獻血量約等於3128.6毫升,按46次計算,每次獻血量約等於952毫升。按《獻血法》第九條規定:“血站對獻血者每次採集血液量一般為二百毫升,最多不得超過四百毫升,兩次採集間隔期不少於六個月。嚴格禁止血站違反前款規定對獻血者超量、頻繁採集血液。”因此,報道中的數據就相當可疑了。如果再詳細了解,就能明白這個數據是怎麼得來的了。按規定,一個人每年最多可以採集血小板12次,採集血小板和獻全血的過程是不同的,捐獻機採血小板是血細胞分離機採集血液中的血小板成分,同時將其他血液成分回輸給捐獻者體內的過程。按規定,捐獻一個治療量的血小板按捐獻全血800毫升計算。因此,14年46次總量43800毫升,就並非不可能了。
評論者未必是專家,當涉及到一些專業知識時,可以向專家請教,可以去圖書館查資料,可以上網搜索相關文獻。盡管當前的新聞評論都是快餐,講究時效性,但如果時效性損害的是准確性,那寧可犧牲前者。
不能要求評論者學貫中西,但至少不能犯常識性錯誤。這就對評論者有了知識儲備方面的要求,在面對新聞事件時,准確地知道該問什麼。評論者要學會活用搜索引擎,擅長使用檢索、查詢、比對等方法,往往可以事半功倍。
三、保持理性思考——邏輯
新聞評論主要是以邏輯的力量說服讀者受眾。理性,一般是指通過邏輯推理得出結論。當然,有的推理論証是嚴密的,有說服力的,有的推理論証卻是存在漏洞的,還有的推理論証有可能暗藏陷阱。
以2012年筆墨官司方韓大戰為例。方舟子質疑韓寒的文章不是他本人寫的,很有可能是韓寒的父親代筆。
這是諸多論証中的一個例子,這是韓寒在拿出作品手稿之后,方舟子不依不饒的一段論証。但這裡的論証明顯存在漏洞。首先,手稿中的“儒弱”未必是錯別字,儒弱本身就是一個詞,和懦弱的意思是不同的。第二,如果手稿中出現錯別字,就是抄寫的証明,那麼就必定有一個前提,那就是任何原作者都是不可能寫錯別字的。這個前提可能嗎?方舟子在論証韓寒代筆可能性的時候,採用了大量這一類的論証。這裡的邏輯謬誤並不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是,他不斷地用類似的証明構筑了一個隱藏的陷阱,那就是,人們在沒有任何証據的情況下,甚至當作者拿出手稿這種直接証據之后,仍然隻用文本分析的方法就可以來質疑作者的作品是捉刀代筆。評論作者多一些邏輯學的訓練,可以更准確地判斷,更明晰地論証,更合理地解讀,更有說服力,避免被人忽悠。
四、保持尊重態度——寬容
我們常常在辯論時引用伏爾泰的名言:“我可能不同意你的觀點,但我堅決捍衛你說話的權利”。 但是,從日常的辯論中,卻常常發現,我們對什麼是“說話的權利”有些模糊不清。比如,我在微博上因為捐舊衣物給流浪動物收養基地而與人發生了爭論,對方避開爭論的話題,轉而批評我沒有“尊重”她“說話的權利”。這就是對“說話權利”的誤讀。她的錯誤觀念在於,她的觀點一旦被批評就是不被尊重。
評論者免不了會與人辯論,包括在網絡上的你言我語,包括筆墨官司——你寫立論,我寫駁論,以及在公共媒體上的唇槍舌戰。但無論辯論的場所在哪裡,都要記住,辯論雙方是平等的,人格平等,權利平等,而且,說服對方不是最重要的,把自己的觀點表達清楚,說理說得清晰透徹,就是一場良好的辯論了。當你尊重辯友時,你的傾聽姿態使你可以從對方的論証中吸收到營養。
不管用怎樣的辯論技巧、手段,不管是處於優勢還是劣勢,遵守一個共同的原則是比較重要的,我比較欣賞捷克知識分子在布拉格成立公民論壇時設立的8條對話守則,認為這些守則也適用於新聞評論者。
1.對話的目的是尋求真理,不是為了斗爭。
2.不做人身攻擊。
3.保持主題。
4.辯論時要用証據。
5.不要堅持錯誤不改。
6.要分清對話與隻准自己講話的區別。
7.對話要有記錄。
8.盡量理解對方。
(作者單位:南京廣播電視集團新聞廣播)